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。这句话其实有些毛病,当然要是泛用的话,比如说要分别,以后再也见不到,那其言也善。这句话里的“死”,应该是再也见不到的意思。
我要决定从高新先研院搬到南区住的时候,说了一大堆话,之前回来的时候珅昊虽然在,但也不说话,珅昊常常和他们几个本科的同学,晚上打打游戏。等到快十二点的时候,说
“行了** ** 。”
就随便洗漱洗漱,这时候再和我搭句话,比如。
比如什么呢?搭话的次数太少,记不得有什么了。有时候我从东区上课回来,没去图书馆,刚一进门他会很惊讶,说,
“今天回来这么早!”
我说,
“嗯。”
再随便说一句,他不搭话,我就趴床上。
就是这样,我是格外没有话说的人。没有话说,那我和珅昊一定是不在同一个世界的。最近看王德峰的视频,说,“据说上帝造人的时候,先是用泥巴塑了人身,然后吹了一口气,给人送来了语言。有了语言,人终于才活在了世界里。”可是一花一世界,没有语言,我们只是恰好呆在同一间寝室,待在一个环境里罢了。
可是即便是如此,我决定要走的时候,等到他打完游戏。忽然感慨
“珅昊我要走啦。”
“嗯?什么?”
他转过头。
“我要走啦。去南区住。”
“啊?你要搬宿舍啊,什么时候?”
“下周吧,下周五吧差不多。”
“啊。”他小小怔了一下,“哎呀和你待这么久,你说你忽然要走,还挺舍不得你的哈哈。”
他又洋洋笑一下。
“嗐…”
我叹口气,扬起嘴角,我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一样呢?要说真心话的时候,特别是语重心长的话,语重心长的话可能就不是什么开心的话了。但是说的时候还是要仰起脸,苦笑着说
“其实你也是知道的,就这些时间以来。哈哈。”
“就是我还是擅长社交,但是又不擅长和人交往。不论和谁都是一样,其实就很没有话说。”
“所以有的人就可能会觉得,哎呀怎么忽然就不说话了,这些的,可能就觉得这个人很不好,哈哈哈。”
“而且我每天到了晚上都会抑郁所以也就不怎么说话,也没有其他的…”
“啧!嘶...”
他忽然激动起来,好像要长篇大论,可是又叹口气,戛然而止。
闷了半响,我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,他忽然又开口。
“唉!怎么说呢…”
“其实我吧我也有毛病…”
“啊?”
“我之前一个朋友也说我,说我怎么忽冷忽热的…”
“其实我就是很没有安全感,有时候就…反正也挺** 的。”
“唔…”
他说完这一通后,我其实深有感触,至少和他那位朋友一样。可是接下来我不知道要安慰安慰他,还是说些其他的什么。我想还是赶快结束话题的好。
“唉好啦没事。”我说到,“我先睡了啊。”
“哦行嗯嗯,你先睡吧…”
尽管如此,话说出口感觉仍然格外畅快,佛家有个境界,是“如水脱桶”,就是水聚集在桶里,常日苦哈哈,心力交瘁。终于有什么契机把桶底戳破了,水就豁然贯通出来。
可是即便是早睡,也睡不着,悠哉悠哉,辗转反侧。从床上爬起来看会手机。这时候珅昊好像刚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,也捧着手机,弱光莹莹,他瞥向我的时候,我竟然觉得表情里带些惊恐,他又洋装着低下头钻回洗手间去。
不明所以,我翻翻之前写的东西,没有意思,闷头洋睡。
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珅昊已经上课去了,起来看时间,忽然发现微信里有珅昊一条消息,时间是昨晚多的。
“天卓,我给你发这些消息的时候你可能都睡着了。你说你有间歇性的抑郁,我有时候就是不想说话,可能给你造成些影响,真的很抱歉。之前你帮了我忙我说给你买奶茶,你还帮我省着,你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!明天我一定要请你吃饭,不准拒绝!
希望这条消息不要吵到你,不然如果你这时候看到了,我真的会特别社死!!”
扫到最后一句,忽然想到半夜看到着他的表情,不一会,尴尬要把感慨盖住。这些其实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,现在想起来,到了这边,没有什么知己,夏虫不了解冰,冰也不了解夏虫。可是有一份真诚的心愿,恐怕是要比语言这个桥梁本身,要更宝贵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