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海龙宫深处,珊瑚丛中浮动的夜明珠映得水晶殿忽明忽暗。三公主敖璃斜倚在寒玉榻上,素白鲛绡衣裹着她单薄的身躯,一双曾令东海明珠失色的眼眸,此刻却如同熄了火的琉璃盏。案几上的琼浆玉露早已凉透,侍女捧着鲛人泪凝成的珍珠羹跪了半日,她却连指尖都不曾动过。
西海龙王敖广一掌拍碎了千年砗磲雕成的屏风,震得殿顶夜明珠簌簌坠落。悬赏令传遍四海八荒!凡能治公主者,赏龙鳞宝甲三副,赐千年珊瑚百丈!虾兵蟹将战战兢兢地抬出十八箱奇珍异宝,夜明珠的光晕里浮动着各色医者的面孔——有蓬莱仙岛的白须丹师,有昆仑墟的玉面神医,甚至南海观音座前的善财童子都捧来杨枝甘露。可任凭灵丹妙药堆成小山,三公主依旧如抽了魂的玉雕,连睫毛都不曾颤动分毫。
当虾兵蟹将拖着个布衣凡人闯进龙宫时,龟丞相的眉头皱成了深海沟壑。这名唤作柳无咎的郎中,既无仙风道骨,腰间药囊还沾着人间烟火气,偏生捧着条银丝笑得从容:悬丝诊脉,隔空问症,公主这病需得离魂症来医。
西海龙王半信半疑地看着银丝缠上女儿腕间。那丝线忽如灵蛇游走,在三尺外凭空凝出脉象虚影:左寸如风中残烛,右关似冰下暗流,更奇的是心脉处盘踞着团黑气,竟隐约凝成个模糊人影。柳无咎捻着银丝沉吟:公主这病不在身而在情,需以有情根为药引,辅以断肠草忘川水,方能斩断心魔。
有情根?敖广龙须倒竖,莫不是要剜人心头肉?柳无咎却摇头,从药囊中取出本泛黄的《神农异草经》,指着某页朱砂批注:此物非凡胎所有,需得真龙逆鳞下三寸的护心龙骨,以血养七七四十九日......
水晶盏摔得粉碎。敖广周身腾起滔天水雾,殿中珊瑚瞬间凝成冰雕。二十名夜叉已将柳无咎按在砧板上,寒铁锁链绞得他腕骨作响。恰在此时,天外传来清越剑鸣,陈峰踏着昆仑镜破水而入,玄色战甲上还沾着瑶池蟠桃会的仙露。
陈峰望着冰棺中的人儿,记忆如潮水翻涌。三百年前天河畔,那个偷他战戟说要斩尽天下负心人的红衣少女;一百八十年前蟠桃宴,故意打翻酒盏在他盔甲画桃花的狡黠公主;还有五十年前魔界入侵时,替他挡下九幽魔火的决绝身影......原来情劫早种,只是他千年修行筑起的心墙,将那份悸动压成了海底火山。
寒光闪过,龙鳞匕刺入心口时竟比诛仙剑还疼。陈峰咬着混天绫,看自己的血在琉璃盏中开出曼珠沙华。柳无咎的银丝在伤口穿梭如梭,每抽离一寸龙骨,便有金色神光逸散。当最后一丝血肉剥离时,陈峰恍惚看见敖璃眼角滑落的泪珠,化作珍珠坠入血泊。
药炉腾起的青烟里,断肠草与忘川水翻涌成漩涡。敖璃饮下药汤的瞬间,整座西海剧烈震颤,十万年未动的定海神针竟发出悲鸣。她苏醒时看到的,是陈峰苍白如纸的面容,以及心口那个狰狞的血洞。
以龙丹续命,需口齿相渡!龟丞相话音未落,敖璃已夺过闪着幽蓝光芒的龙珠。** 相贴的刹那,西海底升起万千荧光水母,将相拥的身影裹成光茧。陈峰渐暖的胸膛上,新生的龙骨泛着淡淡金纹——那是以龙女千年修为为线,将两人命数缝成了再也解不开的结。
庆功宴上,陈峰盔甲内衬着敖璃连夜织就的鲛绡软甲。水晶窗外,三公主正指挥虾兵摆弄人间搜罗来的皮影戏,银铃般的笑声惊起一丛发光水草。西海龙王闷头灌着千年陈酿,忽然把玉樽往案上重重一磕:姓陈的小子!明日就去找月老把红线给本王系死了!
海底的月光永远朦胧,却照得某人耳尖绯红。柳无咎揣着满袋龙宫珍宝踏上归途时,听见身后传来陈峰的密语传音:先生当日诊出的心魔黑影......郎中捻须轻笑,朝着云层中某位挥着姻缘簿的白须老者遥遥一拜。
庆功宴上,夜明珠将水晶宫映得恍如白昼。陈峰端坐主宾席,铠甲内鲛绡软甲隐隐透出药香,敖璃鬓边别着新采的泣血珊瑚钗,正指挥蚌女们呈上九转玲珑盏。盏中琥珀色琼浆忽地泛起涟漪,西海龙王举杯的手骤然僵住——整座龙宫竟在微微震颤。
报——!巡海夜叉撞碎琉璃屏风,鳞甲上沾着诡异的紫黑色黏液,归墟裂缝涌出十万魔蛸,先锋已撕破三重结界!话音未落,陈峰手中玉樽突然迸裂,心口金纹龙骨发出灼目红光。敖璃惊觉他掌心渗出冰晶,那是神将仙元溃散的征兆。
混战中,柳无咎的药囊被魔蛸触手扯碎,一卷赤色姻缘簿跌落海底。陈峰挥剑斩断三只魔物,瞥见簿上赫然写着敖璃与魔尊沧溟的名字,金线纠缠如毒藤。记忆如惊雷劈开迷雾——五十年前那场魔界突袭,沧溟化作他的模样接近敖璃,种下的情蛊竟在今日发作!
龙骨为引,情蛊为媒。柳无咎踏着八卦阵凌空而立,银丝在指间织就天罗地网,陈将军当日剜心取骨,早将蛊毒引渡己身!敖璃闻言龙角迸发青光,三千青丝化作锁链缚住沧溟真身,原来那魔尊眉心血痣,正是当年她赠陈峰的定情鳞所化。
沧溟狂笑着震碎锁链,魔气凝成九头相柳:小龙女可知,陈峰心脉已与我命魂相连?陈峰突然反手将诛仙剑刺入自己心口,金红神血喷溅在敖璃眉心龙纹。霎时间西海沸腾,敖璃额间睁开第三只眼,那是远古应龙才有的破妄金瞳。
以吾逆鳞,祭焚天火!敖璃摘下颈间鳞片掷向沧溟,鳞片遇魔气即燃,竟是陈峰三百年前用三昧真火淬炼的护心甲。烈焰中沧溟惨叫化为灰烬,陈峰却如破碎玉像般坠落。敖璃发间珊瑚钗突然碎裂,露出里面月老藏的三生石碎片——原来这场情劫,早被写入三十三重天上的劫运簿。
当陈峰在龙绡帐中苏醒时,发现心口金纹已蔓延成并蒂莲模样。敖璃正在烹煮紫参汤,发梢还沾着归墟深处的星砂。柳先生说,我们的命盘被月老打成了同心结。她舀起汤药吹散热气,眼底却闪过狡黠光芒,父王说要给你个西海驸马的名分,否则......
陈峰突然握住她手腕,指尖触到脉象微滞——那日情蛊虽解,敖璃的龙元竟与他仙魄共生。窗外传来龟丞相呵斥虾兵的声音:把珊瑚礁摆成喜字!对,要那个会发光的血玉珊瑚!两人相视而笑,海底万千荧光鱼群忽然聚成巨大的囍字,照亮了整片归墟海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