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府。
袁绍居中而坐,面沉如水,透着一丝丝不悦。
何颙、许攸坐在对面,脸色也都不太好看。
如何处理唐平,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论。
许攸觉得唐平不知好歹,留着无益,不如杀掉。
何颙则觉得唐平没有野心,一心只想隐居,没必要逼着他翻脸,横生事端。
万一他真有后手,到时候后悔可就迟了。
就让唐平在史道人家住着,让荀彧陪他坐而论道。论什么并不重要,别把他逼急了就行。等上几年,大事已定,是杀是留,还不是一句话的事?
袁绍很不高兴。
一是许攸这事做得不漂亮,给他带来了麻烦;二是何颙为唐平开脱,他觉得非常刺耳。
何颙是前辈党人,但他在某些事上与自己不同步,让他很不舒服。
之前点评曹** ,后来点评荀彧为王佐之才,现在又欣赏唐平,结果这三人还凑到一起去了,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。
袁术靠在一旁的凭几上,打量着面色各异的何颙、许攸,眼神不屑地** 手指。
认识这么多年,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许攸、何颙争吵,为了又是一个黄巾余孽。
袁绍看得难受,转身对袁术说道:“公路,你若有事,不妨先去忙。”
袁术坐直了身体,双手撑着膝盖。“我没什么事,只是好奇这个唐平,竟能让何伯求、许子远生隙,想必是个人物。我想去见见。”
袁绍皱起眉头。“他有什么好见的,你又对道术不感兴趣。真要闲得慌,要不带兵去凉州平叛,立些军功?”
袁术扫了袁绍一眼,嘿嘿笑了两声,转身走了。
袁绍咳嗽了一声。“子远,冀州的事还没结束,你再辛苦一趟吧。这儿的事,由伯求处理。”
许攸正中下怀,连忙答应,起身告辞。
何颙也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叹了一口气。
等许攸离开,袁绍才说道:“伯求,唐平虽狂悖,却有手段。孟德到了济南后,行事与黄巾相似,让我很担心。你给他写封书信吧,让他小心一些。好容易立了些功劳,才换来济南相,别再被罢免了。”
何颙收拾心情,说道:“孟德行事,一向如此,未必就是受唐平影响。济南多** 祀,巫风甚重,整治一番也是好的。教化百姓,当循圣人之理,岂能尽付鬼神。”
袁绍点头赞同。“你说得在理,我并非反对孟德整治** 祀,而是担心他急于见功,得罪了当地的豪杰。青徐的黄巾已经够让人头疼了,若是再起纷争,两害合一,岂不麻烦?”
何颙说道:“我给他写书信,让他小心一些。”
袁绍脸色稍霁,端起耳杯,呷了一口水。
何颙起身告辞。
——
一连数日,荀彧眼睛一睁就来小院,与唐平论道,直到夜色深沉。
唐平乐得有人陪,与荀彧说些理化基础,托言是《太平经·内篇》所载。
荀彧信不信《太平经·内篇》并不重要,反正他无从查证。重要的是他说得有理,逻辑自洽,又比五行理论直白、具体,由不得荀彧不信。
荀彧听得津津有味,唐平也第一次意识到物理、化学如此有趣,不愧是自然科学。
可惜当年上中学的时候,老师只知道照本宣科,毫无理论与实践结合的意思,讲得干巴巴的,让人昏昏欲睡。
由此可见,老师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。
很多老师就是滥竽充数,误人子弟。
这一日,两人扯完一通人看见东西是因为光还是因为物的道理,荀彧说道:“唐君如此见识,隐居太可惜了。当出山入世,为天下造福。”
唐平嘿嘿笑道:“我也曾对许攸说过想做官,可惜他装聋作哑,不理我。”
荀彧来了兴趣。“许子远不在洛阳。若你真想做官,我去问问何伯求,请他引荐。”
“算了吧,我觉得这样也挺好。有吃有喝,还有人陪聊。”唐平坐得累了,靠在凭几上,翘起了二郎腿,一声叹惜。“可惜不能长久,要不然我真想就这样到死。”
“唐君常有忧天下之心,何不奋起,拯救天下?”
唐平斜睨着荀彧。“明知是一场空,又何必奋起?不如躺平,今日有酒今朝醉。”
荀彧正色道:“可是不奋起,焉知不能救?”
唐平沉默了片刻,坐了起来。“你觉得天下不安的根源在哪儿?”
荀彧不假思索。“在阉竖。”
唐平摇摇头。“你若想救天下,就要明白症结所在,不能自欺欺人。”
“难道阉竖不可恨?”
“你觉得令堂面目可憎吗?”
“呃……”荀彧顿时面红耳赤,哑口无言,羞愧地低下了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