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攸站在院中,仰头看天,沉默了良久后,无奈的摇了摇头。
他实在赌不起。
好不容易解了** ,如果再被唐平搅黄了,他将是党人的罪人。
黄巾已经平定,天子很可能已经回过神来,正想着找理由重新禁锢党人。
党人与黄巾有来往的事一旦捅出去,别说天子不会放过,就连普通士人也无法接受。
眼下只有和唐平和解,过了这个风头再说。
等上几年,党人在朝堂上重新站稳了脚跟,大权在握,就算唐平说什么,也无济于事了。
“行大事者不拘细节,暂时让他多活几日。”
许攸整理了一下衣服,重新来到小院,正好看到皇甫坚寿带人送来酒食,不禁心里一紧。
皇甫嵩父子出手倒是快,一点时间也不耽误。
许攸快步上前,大笑道:“贤弟,你这主人之道真是周到啊,不论贤愚,都能宾至如归。”
皇甫坚寿笑着还礼。“子远兄赠车送婢,我只是送一些酒食,不足道,不足道。”
许攸嘴角抽了抽,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,想骂人,又强行忍住了。
皇甫坚寿这句话软中带硬,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他。
要说与黄巾余孽交通,他许攸可比皇甫嵩父子做得张扬,在城外赠车送婢,看见的人可比这儿的人多太多了。
许攸心里恨得想** ,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,主动岔开了话题,一边大笑着,一边上了堂。
“唐士奇,还不出来喝酒?”
过了好一会儿,里面才传出唐平懒洋洋的声音。
“哪来的恶犬乱吠,扰人清梦。”
皇甫坚寿的脸抽了抽,拼命憋住,转头背对许攸,免得他看见自己上的笑意。
当面骂许攸是恶犬,这唐平还真是奇士。
不想用也知道,许攸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。
这时,堂内响起踢踢踏踏的木屐声,唐平甩着袖子出来了,眼睛半睁,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。他看了一眼堂上,又看了一眼强作笑容的许攸,皱了皱眉。
“你怎么还没走?”
许攸强忍万丈怒火。“我来陪你喝酒啊。”
“别!”唐平抬手打断了他。“看着你这张脸,我吃不下去,我还是饿死算了。”
说完,转身又回去了。
许攸呆立在堂上,手按剑柄,深吸一口气。
皇甫坚寿见状,连忙上前施礼。“子远兄,我已经安排了酒食。等我安顿好这里,立刻派人送去,到时候再陪你喝几杯,请教经义。”
许攸无奈,只好点点头,就坡下驴,转身而去。
看着许攸走远了,皇甫坚寿才走到门口,大声说道:“唐君,许子远已经回去了,请出来用餐吧。”
唐平应了一声,从榻上爬了起来,回到堂上,打量了一下摆好的酒食,满意地点点头。
“看来你们捡了黄巾不少东西啊。”
皇甫坚寿很尴尬。“唐君说笑了,这是我父子的一点心意,并非黄巾财物。”
“都被人抢走了,一点也没留?”唐平半开玩笑的看着皇甫坚寿,眼神嘲讽。
皇甫坚寿点头也不是,摇头也不是,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下,非常不爽。
皇甫嵩大破黄巾,** 十余万人,缴获的物资也是堆积如山,但大部分钱财都送去了洛阳,他们父子留下的只是极小的一部分。
说到底,他们只是党人手里的刀。为了能获得党人的认可,为了能够封侯,他们不惜冒着杀降的恶名,对黄巾大开杀戒,为的就是解除某些人的后顾之忧。
可是千算万算,就是没算到张角还有一个弃徒。
许攸他们事先没说,他们父子哪里能知道这件事。
他很想直接杀掉唐平,但他更清楚,能杀许攸早杀了,之所以不杀,是不能杀,不敢杀。
一想起这件事,他就觉得莫名烦躁,只得转移话题。
“冀州已经平定,家父将上疏朝廷,请求赦免百姓,减免田赋。”
“行啦,不说这些。”唐平如释重负。
有皇甫嵩这句话,他这次算是没白来。
虽然这件事迟早会做,有他没他都一样,但早一天,就可以少死很多人。
他尝了一块肉,点点头,又喝了一口酒,再次点点头,一声叹息。“还是做官好,有酒有肉,还有人侍候。”
皇甫坚寿心中一动。“唐君想做官吗?”
“本来不想,现在有点想了。”唐平笑道:“不出山也就罢了,粗茶淡饭,也能吃得。可是出了山,尝到这美酒佳肴,道心已破,怕是回不去了。”
“唐君若不弃,家父忝为冀州牧,可辟唐君为吏。当然,你想到洛阳做官也行,举你为茂才便是。”
唐平忍不住笑了。“冀州一年才一个茂才名额,这么重的礼物,我受不起啊。”
“受得起,受得起。唐君这样的奇士不为茂才,又有谁能为茂才。”
唐平摇摇头。“算了,我就不为难你们父子。茂才虽然难得,却不是我想要的。我在洛阳也有几个旧相识,先去找他们盘桓几日,求一个清闲的官做。你不知道,我这人懒,吃不得苦,受不得累,要不然……”
他忽然停住,叹了一口气,脸上露出一丝伤感,没有再说下去。
皇甫坚寿盯着唐平,失望之余,又有些郁闷。
他提议由皇甫嵩辟唐平为吏,甚至举他为茂才,并不是敷衍,而是真想拉拢唐平。
从许攸泄露的些许信息来看,这唐平虽然不通经术,却有奇才。
比如这堂下的黄巾力士。
如果他能帮他们父子训练部曲,再练出几百力士,哪怕几十个,对安定皇甫来说,这都是一个千金难买的机遇。
可是听了唐平的话,他知道自己想多了。
唐平在洛阳有故旧,哪里看得上他们父子。
党人看不上他们父子也就罢了,一个黄巾余孽也看不上他们父子,这简直是莫大的污辱。
不过这也怪不得唐平,谁让他们替党人卖命,甘为党人手中的刀呢。
谁愿意和一把刀说话。
想到这些,皇甫坚寿更难受了。
唐平见皇甫坚寿低头不语,心中暗喜。
他愿意回邺城的原因之一,就是要挑动皇甫嵩父子和党人决裂,断党人一臂。
凉州人是东汉历史上最悲催的角色之一,明明拥有最强大的武力,却不是被关东人当刀使,就是自己砍自己。他们一心想跪舔关东人,最后却被关东人无情的戏耍,两手空空。
先是凉州三明和皇甫嵩,后是董卓。
只是关东人也没想到,董卓最后会暴走,直接掀了桌子,挥刀一阵乱杀。
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被他屠了大半。
就眼下而言,皇甫嵩堪称党人第一舔狗,** 西讨,又为袁绍等人争取了几年时间。
黄巾几乎是被皇甫嵩一人荡平的。
与他相比,卢植、朱俊的战功可以忽略不计。
尤其是卢植,在广宗困了张角几个月,就是没拿下广宗。